生活小说 女频言情 帝女浮朱斓丹斓蓝
帝女浮朱斓丹斓蓝 连载
帝女浮朱斓丹斓蓝 雪灵之 著
继续阅读
作品简介 目录 章节试读

本书作者

雪灵之

    男女主角分别是斓丹斓蓝的女频言情小说《帝女浮朱斓丹斓蓝》,由网络作家“雪灵之”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晏太后斓丹跟他走了几步,恍然想起什么,恨恨甩开他的手。“不去了!”她冷睨着申屠锐,“这也是你的计划吧?放下鱼饵,钓我入局,还是想把我塞到申屠铖身边,适时杀了他?”申屠锐烦恼地苦笑,“你这人就是不该小心的时候瞎小心!他对我早已心存芥蒂,我要用你伏线,还能亲自送你入宫?生怕他不防着你吧?”斓丹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因为心机太浅,这个冷然的表情毫无威力,反而有些可爱。申屠锐看了抿嘴一笑,“别说你还没答应,就算答应了,就你这傻样,我也得把你训练好了再送走啊,不然被人一眼看穿,我不是弄巧成拙,自害自身么。”看斓丹要发火,他又伸手一拽她,“行了——别多心了,今天不会见到申屠铖的,走吧。”他又冷冷一笑,“这皇城里的热闹,可比你爹在时精彩多了。你心里...

章节试读

大晏太后
斓丹跟他走了几步,恍然想起什么,恨恨甩开他的手。
“不去了!”她冷睨着申屠锐,“这也是你的计划吧?放下鱼饵,钓我入局,还是想把我塞到申屠铖身边,适时杀了他?”
申屠锐烦恼地苦笑,“你这人就是不该小心的时候瞎小心!他对我早已心存芥蒂,我要用你伏线,还能亲自送你入宫?生怕他不防着你吧?”
斓丹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因为心机太浅,这个冷然的表情毫无威力,反而有些可爱。
申屠锐看了抿嘴一笑,“别说你还没答应,就算答应了,就你这傻样,我也得把你训练好了再送走啊,不然被人一眼看穿,我不是弄巧成拙,自害自身么。”看斓丹要发火,他又伸手一拽她,“行了——别多心了,今天不会见到申屠铖的,走吧。”他又冷冷一笑,“这皇城里的热闹,可比你爹在时精彩多了。你心里那些想不通的谜题,那里全有答案。”
斓丹听了,心里一动,又看了看浓密落雪里那些隐隐约约的车驾。
申屠锐很会说服人,她的心里的确有太多的谜题,不得不去探寻解答。其实就算他不说,她也明白,很多事已经如同宿命般,早已注定,她根本无法躲开。
等他们从城墙上下来,燕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申屠锐知道她行动不便,体贴地抱起她,也不踩垫凳,仗着人高腿长,一步跨了上去,马车竟也没怎么晃动,只是车顶檐角的金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王爵规制的马车极为宽阔,申屠锐把她放在侧边的软凳上,就着打开的车帘,向外扑了扑落在头顶的雪。
车里拢着暖炉,随行的护卫放下帘子,车厢里顿时聚起热气,暖了起来。
斓丹头上也落了一层雪,飞快地融化,弄得头发湿嗒嗒的,还顺着额角淌下雪水来。她抬手用袖子去擦,可今天穿了薄裘小褂,外面衬的是织霞锦,锦上妆着宝相花,很不吸水。
申屠锐啧了一声,从小柜中拿出巾帕,盖在她头上乱擦,“用这个!你也不嫌糟蹋东西,这身织霞锦值我半个月俸禄。”
斓丹用右手打落他的手,帕子也跟着掉落下来,她原本梳着垂花髻,也被他拨弄散了,乌黑的头发散在鬓边,娇慵妩媚。她的容貌现已极美,略显凌乱的容色多了份勾魂摄魄的魅惑。申屠锐看着因为寒冷而更为瓷绷的俏丽脸庞,眼光不由落在越发显得嫣红的樱唇上,他脑子一热,伸手抚上她的后颈向前一拉,把她整个人拉近到眼前,重重地吻了上去。
她的嘴唇很凉,也很软,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惊惧,她轻轻颤抖着。她应该从未与人亲吻过,并不知道怎么抵御他的侵入,傻傻地被他攻城略地。
申屠锐敏锐地发现她一僵,猜知她已回过神来,立刻歪头一闪,伸手正好抓住她重重挥过来的一巴掌。
申屠锐还微微有些喘,并不怎么诚恳地道歉说:“要在平时就让你打一下泄愤了,今天可不成。”
斓丹喘得厉害,因为神情还不受控制,看上去也不怎么悲愤,只是肤色红的令人生怜。她使劲甩手,想从他的抓握中抽回手腕,他也不僵持,松了劲,任由她挣脱。
他笑了笑,反而理直气壮:“我也是无心的,你也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我到底也是个正常男人吧,抵不住的。”
斓丹又气又羞,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都不知道怎么骂他。
“好了,”他退后一些,歪在正中的软塌上,“我是真累了,要睡一会儿,你可别趁机打我,”他用手指顽皮地点了点她,“不然我可真让你好受。”说着还邪恶地一笑。
斓丹都想狠狠呸他一口了,可他却闭上眼,飞快入了睡。她使劲瞪他,恨不得剜他一块肉下来。
眼前的申屠锐……和以前的他太不一样了,好像突然从暗处走出来,闪闪发光了一样。他闭眼沉睡,睫毛沾了雪水的湿气,打了绺,沉重得不再弯翘,长长地覆在下眼睑上,像一排慑人心魂的招魂幡。他眉眼深刻,尤其鼻子和眉骨,挺刮的不像大旻人。他侧着脸时,额头和鼻子构成的弧线简直美得迷死人。这种立体的帅气她看着眼熟,申屠铖也是这样,五官刀刻般明晰俊美,很像北漠使者的样貌风格,她悉心观察过的,只是北漠人粗豪,不如这兄弟俩精致。
王车的帘幕严实,斓丹没有试图掀开向外面看。车驾去的方向,是她曾经的家,是她挖空心思也很难出来一趟的四方城。她从小敏感,因为是个没娘、没靠山的孩子,就算贵为公主,这种无依无靠的纤细感触是如影随形的。随着她渐渐长大,反而心宽起来,因为她明白,以她的身份想在壁垒森严,霄壤分明的皇城里活得不那么辛苦,就不能想太多。
她习惯以最敏锐的感触开始,立刻强行平复,逼迫自己不要想太多结束。
这也是她还能苟活得如此平静的原因,正如此刻,换作是别人,能不能木然端坐,不看一眼归家之路?
王车没有跟随觐见的队伍走,而是拐到了宫城西面,走西华门进了太慈宫。斓丹下车的时候有点儿懵,父皇在时,宫里没有太后,太慈宫一带人气衰微,就连她都没来过几次。现在倒是宫女太监林立,宫灯花鸟俱全。
申屠锐拉她进了太慈殿后面的一间小室,招两个宫女来为她梳妆打扮,自己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斓丹端坐在窗前让宫女梳头,窗外大雪正酣,宫墙在这样的皎白衬托下仍是陈旧的暗红,看来太慈宫还没来得及大修。她依稀记得安国公府是有位夫人的,只是在丈夫过世后闭门不出,连年节庆典都不入宫问安,要不是她对申屠家特别关注,估计也想不起还有这么位人物。
就是这么个无声无息的妇人,现在也成一国太后了。
宫女为斓丹整理完毕,恭敬请她到后殿里坐,其中一个女孩比较活泼,笑着说:“后殿比较暖和,要在这里冻坏了您,燕王殿下可要心疼发脾气的。”
斓丹也不想多话,跟着她们出了门,沿着檐廊走了几步就到了太慈殿的后门,宫女们领她进了后殿的耳室,为她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后殿果然暖,斓丹费力解开斗篷,略叠了叠,放在炕尾烘着。
忽听暖帘落下的轻响,脚步声,低笑声自外而入,斓丹这才发觉她所在的耳室连着侧殿,一窗之隔,声音分外清晰。斓丹放轻手脚,悄悄挪到炕头的窗边,隐隐约约能看清侧殿里的人。雪大天阴,侧殿点起一架架灯盏,明亮温馨,衬得斓丹所在的房间幽黑昏暗,反倒让她更好的隐藏,把侧殿里的情形看得更加明白。
太慈殿虽然粗粗修葺,但宫里的排场却一点儿都不马虎,宫女太监人数之多,比当年她父皇的昭阳殿也毫不逊色。
一位衣饰璀璨的美貌妇人端坐在正中尊位上,接受两位诰命的拜见。隔着窗纱并不能十分看清她的容貌,可她黑发雪肤,脸庞娇美,年纪并不太大。
两位诰命施完大礼,虚虚搭坐在太后对面的绣墩上,陪笑说几句闲话。
斓丹认识她们,是户部大司徒、大司农的夫人!以前她们也是这样丽服大妆来参见皇后娘娘,恭谨小心地陪皇后娘娘说话。如今皇城换了主人,她们却一如往昔,之前的皇族填了污淖浅沟,她们却仍旧富贵荣华,光华艳丽的来朝拜新主。
这场面对斓丹来说,简直讽刺至极。
两位夫人略略说了几句话就告退出殿,宫女又引了两位进来,循环往复,不一会儿就不下三十余人。
斓丹越看越心惊,这些女眷她大半认识!都是些颇受父皇器重的肱股之臣内眷。
如果她们还在,就是她们的丈夫还在,那死在乱葬岗的又是些什么人?
最后两位诰命退出去后,新太后疲惫地哼了一声,双肩也稍稍落了下来。
宫女再打开帘子,进来的是位妙龄少女,她不顾身后跟随的宫女阻止,小小地跑了几步,亲昵娇憨地坐到太后身边,为她捏起肩膀来。
斓丹张着嘴,连呼吸都停顿了,骇然地看着窗那边的少女。
太后怜爱又责备地问:“去见过她了?”
少女甜笑了一声,讨饶道:“这您可不能怪我,今天什么日子,总要去拜一拜的。”
太后冷冷哼了哼,享受少女的推拿,不再说话。
不知道这个“她”又是谁?让大晏太后如此不屑,又无可奈何。
少女很会看眼色,嘲讽说:“娘娘您不知道,可好笑呢!那些诰命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好,也不知道哪个马屁精,搜罗出一个‘贵主’来,一帮子女人脸色怪异地贵主贵主叫,笑死人了。”随即她有些担忧,试探着问,“娘娘,您说,皇帝哥哥不会真的立她为妃……为后吧?”
前朝深居简出的安国公未亡人竟然气势强横地哼了一声,“他敢!”
斓丹终于缓过神,大口大口喘气,抚着胸口还很难受,好像这口气怎么也吸不进胸膛。
“啊!”她吓得叫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炕边站了个人。

瑞雪丰年
斓丹慢慢喝着热茶,看外面棉絮一般的大雪,什么都不愿去想。她该想得太多,太沉,也太阴暗,所以本能地回避。
申屠锐应该是个很会享受的人,燕王府虽小,却整饬得处处深得人意。她发现卧房连通一间小室,里面只放了矮几,还疑惑是做什么用的。原来小室的落地窗格外就是一所小园,这样寒风凛冽的日子,地龙烧得热热的,开窗赏雪,慢饮香茶,真是舒服进骨头里。
申屠锐大步流星地从她卧房那边进来,带着冷风,洒脱自然地坐到小几另一侧。外衣都没脱,锦绣辉煌的王爵礼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雍容华贵,眉眼都分外精致了。
斓丹冷谑地看了看他肩头的团龙绣纹,大晏篡位太急,很多规制礼法都只能沿用旻制,就连这身礼服……她在她几个哥哥身上看过无数次。她不由又想起乱葬岗里胡堆乱埋的三哥和九哥,曾经,他们也是如此华贵出众的人物。
心情一低落,眼神也黯淡了,小小的茶杯在指尖无心地转动,却再也没心思喝上一口。
“你怎么叫人把镜子抬走了?”申屠锐像是没有发现她神情的变化,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兴致颇高地问。
“放在眼前,总忍不住要照。”斓丹心不在焉,随口说道。
申屠锐本在给自己倒茶,听了这话,开心笑起来,茶都泼出去几滴,“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这话就扎斓丹的心了,扭过脸瞪了他一眼,她怎么还是老样子了?变成这样,不也拜他所赐?
申屠锐愣了下神,斓丹应该还不知道她现在这样瞥人一眼的威力有多大,美艳绝伦的容貌再加上冷冰冰的神情,眸子里还带着少女娇俏的怨怼,简直能射出一只无形的利箭,直刺心窝。他的心一麻,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哄她说:“我是指脾气,你的脾气一直很有趣。”
斓丹神情一滞,有趣?她什么时候有趣过?
“今天去祭祖,还真有些累了。”申屠锐歪了歪身子,极有眼色的丫鬟立刻拿过一个高枕,伺候他靠上。
“现在我家祠堂里,全放着你家祖宗的牌位吧?”她冰冷地说。
申屠锐又忍不住笑了,其实她说话一直很有意思,抱怨得一针见血,又低低软软的,有一种黑色的诙谐。只不过一直以来,没人用心去听,包括申屠铖。
“你觉得……父亲是什么?”她突然问,眼神迷蒙地看着窗外的鹅毛雪。
“没感觉。”申屠锐没了笑意,冷淡地说,“我从小就没父亲。”
他对父亲的态度让斓丹愣了一下,他父亲安国公过世十五年多了,他今年二十三,从小没父亲这句话也太寡情了吧,八岁左右对父亲怎么也会有些记忆。
难道他父亲对他不好?偏心他哥哥?
这一追想,她才意识到当初的安国公也是战功起家的,武将出身,在朝野军中颇有威望。所以申屠兄弟才能暗中联合各军将领,飞快稳住天下局势。
这么些年,申屠家刻意隐藏锋芒,父皇母后,帝都权贵,都把他们当成势力衰微的已故公爷家的文弱少爷。他们应该被称为小公爷或小将军,因为当初安国公还加封过威烈将军,可一直以来,他们,准确的说,被人熟知的就一位申屠“公子”,申屠铖,被称道关注的,也只是外貌风度而已。
她宽慰一些了,受骗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全鄄都,全天下呢。
“你呢,你对你父皇怎么看?”申屠锐又露出微笑了,刚才的冷漠消失不见。
父皇对她,应该已经是个不该提起的禁忌,可他不在乎,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追问。
斓丹叹了一口气,发了会儿呆,才缓缓说:“父皇,很威严,虽然他看见我……我们的时候总是微笑,我几乎没看见过他发火,但是我很怕他,也很陌生。”
申屠锐斜倚着枕头,默默听她说。
“也许你不相信,从小到大,他没拉过我的手,也没摸过我的头。”她不自觉地微微歪了歪头,眼神在濛濛的一片雪雾中没有焦点。“没有单独和我谈过一次话,我总觉得他离我很远,很远……可是,”她皱起眉,“他死了以后,我才发现,我与他休戚相关。皇城那么大,父亲只是个象征一样的存在,而天下这么小,他不在了,我便连立锥之地也没有。”
申屠锐非常安静,连表情都没有。
“真奇怪,我怎么会和你说起这些来了。”她苦笑,她和申屠锐绝对不该是互相倾吐心事的人,大概她也没别的人选。
“因为我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了。”申屠锐这时候又笑了,坐直了身子,“当两个人分享了生死攸关的秘密时,自然而然就是绝对同盟了。”
“谁要当你同盟!”斓丹脸色一沉,她还没答应呢!
他的最大秘密?无非帝位恩仇,她根本不关心,天下是谁的,皇帝谁来当,对她来说有什么分别?反正属于她萧家的天下是不在了。
她没决绝翻脸,扪心自问,还是有私心的。她迟早要死,可死之前,也希望能稍微弥补一下埋在荒坟里的亲人们,至少给他们弄个像样些的坟茔。有所求,人便不硬气了。
所幸这对申屠锐来说也不是难事,不至于用很大代价交换,她应该能够办到。
“好了,好了。”申屠锐不耐烦地一挥手,“大过年的先不提这个,忧烦了这些年,好不容易过个安生年。”
斓丹又忍不住瞪他一眼,果然的,藏奸耍滑地算计了很多年。
申屠锐好像又被她逗开心了,刷地站起身,也拉她起来,“走,出门。”
“现在?”斓丹不可思议,“下这么大的雪呢!”
申屠锐哈哈笑起来,“就是现在!不下这么大的雪,还不出门呢!”
疯子!斓丹抿了抿嘴,没有骂出声。

焕颜重生
风凄凄惨惨吹过积雪的城头。
黑沉低垂的阴云,随风飘下稀疏的雪粒,打在斓丹的脸上,刺刺地疼。她跪在高台中央,听身后的刽子手把酒喷在长刀上。
这是她被斩首的日子。
作为公主,她经历无数下跪,她跪别人,别人也跪她,却没想到,人生的最后一跪,竟然是这样。
“呸!”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头响亮地唾弃一声,“连爹爹都要毒死的畜生!大旻朝就断送在这个女人手里!”
周围的人赶紧推了推老头,大旻已经亡了,还是少提为妙。
斓丹以前是大旻朝的公主,如今,大旻覆亡,江山易主,而在所有百姓的眼里,大旻之所以会亡,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斓丹这个不孝女亲手毒杀了自己的父皇。
这也是斓丹如今被斩首的原因。
弑父。
斓丹低垂着眼,听监斩官喊:“午时已到。”
她终究忍不住抬眼看看台下,又扭头看不远的城楼……果然……还是没人来送她最后一程啊。
城头空空荡荡,目之所及,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也是,国都亡了,那些她认识的人,兄弟姐妹、好友亲朋,哪一个不是自顾不暇,谁还有闲心来看她这恶女伏法?
可是……申屠铖也不来送送她吗?
要是没有自己这个弑父祸国的妖女,他申屠铖能这么轻易就篡夺了大旻的江山?
说起来,就是她丹阳公主萧斓丹亲手把父亲的江山送到申屠铖面前的呢!
风更急了些,雪也更紧,斓丹觉得冷,闭上了眼。
刽子手举刀的时候,风刮过刀刃,斓丹的耳边响起铮铮的声音。
之后,意识模糊,她仿佛嗅到一阵难闻的恶臭。
是尸臭。
她动不了,眼前一片漆黑,并且很疼。
全身上下哪儿都疼。
她是死了吗?
被埋入地下了?
斓丹尝试了一下,动不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斓丹觉得头疼,整张脸像有火在烧,有无数蚂蚁在啃噬。
她想哭喊,但发不出声音。恍惚间,她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看来是挺过来了。”
这声音里面充满嫌恶和不屑,看来说话的人很恨她。
接着,那声音又说:“用了那么大计量的麻沸散,尤其还是我精心调配的,能熬过来也算你命大。”他冷笑几声,“果然呐,恶人活千年。”
活?那就是没有死,斓丹的意识逐渐清明,她感觉到似乎有人在她脸上涂了些什么,很凉,缓解了她的一部分疼痛。
老头知道斓丹醒了,看似在自言自语,实则每句话都是说给斓丹听的。
“什么都不要问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帮你改换一下容貌而已。”
受人之托?斓丹细细回味了一下这个词,能是谁呢?
一瞬间,她能想到的,也只有申屠铖。
在老头的照顾下,斓丹渐渐好转,脸不再那么疼,眼睛也消了肿,嘴巴也能微微张开吃些流食。
只是左臂左腿都不太灵便,起坐行走十分艰难,像个半瘫的人。
老头自从那天说了那些话后,再没开过口,对她也没好脸色,瞧不起和厌恶都明明白白写在他那张老脸上。
斓丹很快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闻见尸臭了,因为她就住在乱葬岗边,她和老头安身的草屋就是看坟人的居所。
她穿着破烂的衣服,头上包的干净纱布外,另包了一层脏污的布条,好多天没洗过的头发,再配上拖着半边身子走路的姿势,活生生一个只能嫁给看坟人的残疾癞痢婆子。
今年的雪比往年都勤,白惨惨罩了一层,郊野的乱葬岗更显得苍凉破败。斓丹有种不真实感,不知道几天前所在的花团锦簇金碧辉煌的世界是幻觉,还是眼前这个荒郊坟场是幻觉,她呢,她过去是谁,现在又是谁?
唯一连通外界的土路上,传来吱吱嘎嘎的破木车负重声音。
杂役们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
他们厌恶又厌烦地把车上的尸体丢弃在坟地的浅坑里,粗暴蛮横。
斓丹每天都看见他们,有时候一天要来几趟,起先他们还用草席简单地裹裹尸首再掩埋,后来没了耐性,只草草把尸体丢下,甚至几个尸体丢进一个浅坑,覆上的黄土都盖不住尸首的衣服。
斓丹坐在柴门边的石头上呆呆地看,被丢弃在这里的尸首……很多她都认识。
救她的人,绝对不是申屠铖了。他下手这么狠,几乎杀光了她的九族,甚至稍微沾点儿亲故的,受过点儿恩惠的,他都没放过,都变成了这里的尸首。他这样痛恨她的亲族,怎么会为她改头换面,想让她继续活下去呢?
而且,如果是他想救她,根本不必让她躲在这种地方。
日子过得极其平淡,对斓丹来说,生不知为何而生,死……因为死过,所以害怕。如果是不可回避的结局,她还是能坦然接受的,自己寻死,到底是差了些勇气。
在某一天,她看见了三哥和九哥。
他们穿着肮脏的囚服,七窍流着黑血,应该还算死得体面,至少没身首异处残缺不全。
他们生为皇族,死后却如此凄惨的被丢弃在黄土浅坑之中。
斓丹默默走过去,站在仅仅粗糙填平的野坟边,如果不是她,这两位应该埋在西陵的高大山丘中,享受亲王的哀荣,后世的香火。
她抬眼,看这片被风雪吹拂的凄凉坟场,或许她的姐妹,她的兄弟,甚至她的父皇母后……都被丢弃在这里。
她再一次觉得无法面对,这种沉重胜过伤悲,胜过愤怒,胜过任何一种情感,让她手足无措,心如刀绞。
她经历过这种情绪,在听到父皇丧钟的那一刻。
屠杀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乱葬岗整整扩大了三倍,终于在一个暴雪天气后,再没有尸首送来丢弃。
快过年了,在旧的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把所有碍眼的人都处理完毕,新的一年,对申屠铖来说,又是一个繁花锦簇的春天。
厚厚的积雪掩埋了所有狰狞的哀伤,斓丹仍旧坐在门口看,身体被冷透。
她庆幸这刺骨的寒,心被冻住了,情感也冷缩在什么地方,不来打扰她,让她能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僵硬生存下去。
一个衣衫单薄的妇人踩着雪,艰难地一路行来。
斓丹看着她,她是第一个来祭奠的人,不知道谁是她冒着这样的风雪来看的人。
等她走近,斓丹的身体颤抖起来,可仍旧不能动,是斓蓝,她的二姐。

祸起萧墙
斓丹病了,烧得很厉害,经过改头换面那样的伤痛,她对身体的疼痛和无力已经习惯,只是在昏沉混沌的意识里,还残留了那么一丝丝的清明。
宛如枉死的人,一遍遍在死去的地点徘徊,重复死前一切,她反复经历她人生里最黑暗的阶段——她把毒投进羹汤,看着太监端走,她很害怕,害怕得在自己的宫里不停不停地走,仿佛一停下就要晕过去。丧钟响彻鄄都,皇城中的她听得更加清楚,好像一下下撞在她的心口,太闷太痛了,她继续团团转,脑中什么都没有。
喧闹从宫外的长街一直传进来,不是宫女太监来向她传递申屠铖得手的消息,而是羽林军驱赶着她宫里的下人来指认抓捕她。
皇城里满布着哭声,滔滔冲天,充塞她的耳朵,但是她没有哭——她失却所有尊严,被军士们拖行着,发上的簪环洒落一地。她的脑子不够用了,想不到太多的事,就连申屠铖她都没想起来,她被一个事实击溃了:她鸩杀了父皇。
直到丧钟敲响,哭声震天,她被投入阴暗的牢狱,这才有了实感——她杀人了,那个人还是她的父皇。
处斩,被天下人唾骂,她都没委屈过,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她知道,她认!
断头台下的骂声,空空荡荡的城楼,刽子手的刀带风挥落,她跌在刺骨的薄雪上,然后……她又回到了她的寝宫,把毒洒进羹汤,太监走了,响起了丧钟……
斓丹精疲力尽,痛苦不堪,她挣扎着想去到后面的经历,她隐约知道——斓橙斓凰没有死,她们在大晏宫廷里颐指气使,三嫂九嫂没有死,为了讨好太后,屈尊敛容,但是没有用,她摆脱不了,不停地重复在投毒——斩首这段煎熬中。
“我怎么办呢?”她呓语,无奈也无力。
清俊的声音带着笑,“不用怕,你有我呢。”
如同金纶佛音,一切的阴暗痛苦被轻暖的金光扫荡开去……斓丹突然放声大哭,嚎啕尖叫,她抱住了那个人。
坚强也是不得已的,一旦有个人肯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所有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就彻底垮塌。她悔啊!她也恨!
心里的郁结一疏散,烧也渐渐退了下去。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睁眼寻找说这句话的人……除了丫鬟为她暖着药,没有其他人。
她默默回想了一下那个语声,是申屠锐吗?她记不清了,甚至她怀疑是不是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惆怅的一笑,国破家亡的萧斓丹还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申屠锐从外面进来,今天穿的是华丽的黑狐裘披风,斓丹抬头细细看他,他的耳廓冻得通红。
“从宫里回来吗?”她低低涩涩地问。
“嗯。”申屠锐一屁股坐到暖炉边烘手。
斓丹垂下眼,一阵失落,果然不是他。她立刻又嘲笑了自己,就算是他说的,也不过是句假话。申屠锐比他哥哥诚实,早就明白跟她说过,她只是他的一颗死棋,用完了,没用了,就会丢弃。
“你说的事,我同意了。”她淡淡地说。
申屠锐又嗯了一声,神色不动,毫不意外。
“但你要告诉我真相,所有事情的真相。”
申屠锐这才收回手,撑在腿上,看着她露出帅气一笑,“没问题,你我如今是生死同盟,我绝不会有半句虚言。”
斓丹突然一笑,她相信他,因为就连这句话他都说的很诚恳,“如今”是同盟,迟早不再是,那时候就真要分个生死了。
丫鬟上过茶后,识相地退下。
申屠锐悠悠地喝了一口,舒服得吐了口气,“大旻的灭国之祸,其实要从另外两个邻国说起。”他放下茶杯,颇有耐心地解说,微微笑着看斓丹。
“北漠午门惨败后,大旻集结了三十万军队驻扎在边境震慑示威,北漠元气大伤,只得忍辱求和,派三皇子入鄄都为质,其母随行。”
北漠……斓丹的眼神虚浮起来,回想起十五年前的太液池边——那年她三岁,特别喜欢吃新鲜莲子,宫女帮她剥好几颗包在绢帕里,她拿在手上蹦蹦跳跳去阴凉的长亭里吹风。亭子里站了个异族打扮的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却比她高了不少,长得很漂亮很漂亮。她看着好喜欢,就巴结地送了他二颗莲子,追她而来的宫女太监好像很惊慌,忙忙地拉她走,偷偷告诉她那是北漠的质子,以后看见了也不要说话,北漠人凶得很,坏得很。
她太小了,记忆很模糊,只是留下了大概的印象,其他是后来听宫女说的。可是她再也没见过那位质子,宫里也没人再提起,她都怀疑那一眼是小时候的错乱的回忆,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位异国皇子。
“北漠大汗终日郁郁,终于在兵败求和的第二年就一命呜呼了。太子继位,时年十一,子少母壮,权力自然落在太后手中。流落鄄都的皇子和皇妃在北漠朝堂颇有德望,是太后的心腹大患,自然要除之而后快。杀手成功地伏击了质子和母亲,把死讯带回北漠,其实并没能真正地杀死他们。另一个流落鄄都的北漠人救了质子,那个人就是安国公夫人。质子的母亲却被旻定帝趁乱掳进宫中,”申屠锐冷嘲地一挑嘴角,“你应该还记得她,斓橙的生母,熙妃。”
斓丹的脑中模糊地回想起那个美丽的女人,她在宫中存在的时间太短,短得没有留下什么精彩的传奇,只记得她很美。很多年后,人们看见斓橙还会说起她的生母很美。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斓橙会叫申屠铖哥哥。
“再说说南岳。”申屠锐又喝了口茶,斓丹也觉得没必要再细问北漠的事情了,无非是质子改名换姓,忍辱负重,潜伏安国公府,苦心经营,等待时机一举成功。“南岳一年前派皇子出使求亲。”
斓丹点了点头,南岳的皇子……好像叫重汶,一身南族美男的风韵,后宫还为他小小起过波澜。南岳富足,皇子又英俊,几个未嫁的公主都很愿意和亲,不顾体面地在父皇面前争执起来,与北漠求亲的躲之不及大相径庭。
“皇子风头很劲,几位公主都视他为佳婿良人。你猜,谁与他两情相悦?”申屠锐又讽刺地一笑,也没想让斓丹真的猜,“你的好姐姐,坤阳公主斓凰。”
斓丹没说话,她果然太底层了,这样的消息一点儿风都没听到。
“斓凰和你太不一样了,她喜欢什么就要得到,于是南岳皇子就享尽了艳福。”申屠锐坏笑来,意指明确,“明明一件郎才女貌的好事,斓凰也觉得老爹会欣然答应,可重汶来求婚的时候却被定帝厉声拒绝了。无论她怎么哀求哭闹,定帝就是不答应,甚至软禁她在寝宫里思过。不得不说你这位父皇,是个极其贪心的人,他当年征讨南岳没有得手,十几年来贼心未死,时时刻刻惦记南边这块肥肉,私下也没少囤兵积甲,苦练精锐。眼看时机快到了,南岳偏偏这个时候派了皇子来求亲,还和最喜欢的女儿搞上了,你说头疼不头疼?”
斓丹皱眉,无视他粗鲁的用词,这些都是发生在她身边,她却毫不知情,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斓凰不知道啊,还很大方地说出自己肚子里有了重汶的种,不嫁也得嫁。可你老爹知道啊,绝对不能嫁,不然就是死路一条。定帝因此恨上了重汶,就在他回国的路上刺杀了他,这也是斓凰对他恨之入骨,同意帮助我们的原因。”
“帮助你们?”斓丹终于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申屠锐停顿了一会儿,有些怜悯地看着她,“你还没想明白么?你在宫中十八年,你送给你父皇的食物,他吃过么?”
斓丹僵直地坐起身,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在重病多日后这样直直地坐起来。
“羹汤是斓凰亲手送给他的,说不定还是亲手喂进嘴里的。定帝因为对女儿的一点儿慈爱,终于断送了自己的性命。”申屠锐叹息,如果定帝不顾女儿的死活,同意她和亲,现在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斓丹语无伦次,嘴唇动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一个无意义的:“我……”
“你……”申屠锐叹了一口气,“是斓凰建议选中你,因为以你的性格,非但不会喊冤,还会坦然认罪。”
斓丹愣了好一会儿,才舒出一口长气。
她垂下眼,微微一笑,“没想到她这么了解我。无论如何,那个时候,我的心里……的确想杀死父皇,我喊什么冤?我有什么冤的?”
“也对。”申屠锐点头赞同。“斓凰这个人,我竟然不知道怎么评价她好。”他皱眉,好像真的很为难,“说她聪明吧,偏偏和重汶办下这样蠢的事,说她傻吧,她又能妥妥地稳住京城权贵,甚至朝堂重臣,为新朝效力。看见她得意的样子了吧,因为大晏的命脉有一半掌握在她的手中。”
“我能做些什么呢?”斓丹疲倦地问,她对这些阴谋算计十分厌烦,甚至痛恨,她只想知道申屠锐让她去做些什么。
“先得有个名字吧。”他眨眨眼,没什么思绪一般,“你想叫什么?”
斓丹沉默了一会儿,“浮朱。”
“伏诛?”
斓丹点了点头,“我有罪,已经伏诛了。”她萧斓丹恶行昭昭,死在断头台的时候,心里是无怨无恨的。
“可还有那么多人,她们明明有罪,非但没有死,还不肯认,活得那么理直气壮。她们也该伏诛,该和我一起去见父皇,认罪忏悔。不然那些冤死的人……黄泉下,怎么安心轮回往生呢?”
申屠锐听了,紧紧皱起眉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没有说。

江山无情
这是大晏的第一个元宵灯庆,看得出申屠铖用了很多心思,也砸了大笔银子,无论规模还是彩灯的精巧程度都远超前朝。两条巨型的游龙灯在数百灯夫的操作下,翻腾盘旋在夜色和人群中,光彩夺目,气势恢宏。所有人都跟随着龙灯的上下起伏惊叹尖叫,欢声笑语直冲天际。
平心而论,真的很美,花灯组成了汪洋,欢闹的人群便是波浪,深幽的天空都被照亮了,水面浩淼的外太液池像面镜子,把这个焕彩的世界倒映其中,在普庆台居高临下望过去,两个颠倒相邻的世界如同梦幻。斓丹沉迷了,美丽就是美丽,无关欣赏的人是什么心情,她也迷惑,搞不清仅仅数天前腐臭寥落的世界是真,还是眼前这个锦绣富丽的世界是真。这种迷惑她也有过,在悲苦凄凉中怀疑公主生涯或者是梦。她笑起来,果然人生迷幻,真假难分,际遇也如上天戏弄,前朝玉堂花下眠,今日黄土拢中埋,到了明天……谁知道是如此绚丽的景色,还是黄泉的幽冥漆黑。
申屠锐走到她身边,默不作声陪她一起看。
预热的庆典稍作停歇,龙灯潜伏落下,外太液池四角突然焰火齐发,五颜六色把天河染亮。
人们在官吏的组织下,向普庆台三叩九拜,山呼万岁。
烟火明灭中,世界华丽到极致,通天彻地的万岁声,让人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膨胀,仿佛高耸的普庆台就是自己的身高,睥睨充塞视线的蝼蚁小民。
斓丹正要叹气,却听申屠锐已经先于她长叹了一声,随即淹没在山呼之中,若非离得这么近,也听不见。
叩拜结束,庆典正式开始,歌舞杂耍一起开锣,就是让心神不安的百姓瞧瞧,大晏的富足和安稳。
申屠锐看着欢腾的人海,“真无情啊……”
斓丹忍不住扭头看他,他怎么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申屠锐微笑着,彩灯暖红的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却让他微浅的笑容那么冷,“江山果真无情,其实你父亲,你萧家世代,治理的不错,不过,没人会记得的,这美艳山河尤其善忘。”
斓丹听了,忍不住讽刺地挑起眉,反问:“既然江山这么无情,还想要?”
申屠锐笑容加深,洁白整齐的牙齿露出来,整个人显得十分开朗磊落,“那也想要!”
一群人走过来,斓橙走在最前面,她的眼睛只看着申屠锐,一靠近就抱住他的手臂,整个人都挂上去,“锐哥,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申屠铖被恭嫔和敬嫔一左一右围随着,也缓缓跟过来,大家都换了更普通的便服,想来是要微服出游。
斓丹觉得掩饰自己的不屑很困难,曾经的三王妃和九王妃已经如愿获得新帝的嫔位,心满意足,谄媚巴结。对于她们,真连厌恶都是抬举。
申屠铖对她们的态度也是古怪的,如果喜欢,那就善待吧,他冷眼相看,像在看两个跳梁小丑。既然这么瞧不起,那就赶出去或者杀了了事吧,他还偏偏册封她们,让自己的娘亲都对他声严厉色。斓丹不愿意过多去想申屠铖,只不过越来越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理解过他,哪怕最浮皮潦草的表面。
“走吧。”他招呼申屠锐。
不等申屠锐答话,斓橙抢着说:“皇帝哥哥,今天你玩你自己的去,你也不是没人相陪!锐哥要和我一起,我们早就约好了。”
“是么?”申屠铖笑容别有含义,他看着申屠锐问。
“是——”申屠锐十分无奈,苦笑不叠地拉长调子。
“嗯。”申屠铖点点头,“不要太晚,太后会担心。”
等申屠铖领人下了楼,斓橙才撇着嘴,用眼角看斓丹,话却是问申屠锐:“她呢?她怎么办?”
申屠锐挣脱斓橙的手,随即又被她抱住,他无奈皱眉,“她不去,我就不去了。再说……”他看了斓丹一眼,“你要去见的人,有她相陪也方便些。”
斓橙听了前半句醋坛子都粉粉碎了,可后半句却又那么中听,她的脸色变来变去,终于笑嘻嘻地扯着申屠锐向前走,“就知道锐哥为我着想,这样我就不怕她的眼线了。”
走下普庆台的楼梯,因为申屠锐拉着她的手,显得格外长一些。
虽然斓橙走在前面,斓丹还是觉得她的目光透过申屠锐热滚滚地刺在自己身上。斓丹忍不住看了几眼斓橙的背影,双肩平端,脊背挺直,因为不高兴,走起路来一步一顿,脚步格外沉重,连发脾气都还像个不解事的娇蛮少女。她算是旻晏两朝最幸运的人了,是父皇疼爱的女儿,又是新帝呵护的妹妹,公主的身份之于她,是命定天生的,不必费半点心思,用半点手段。
她唯一的不如意,就是申屠锐不喜欢她。
斓丹又忍不住看了看因为多下两阶台阶而与她一样高的申屠锐,他为什么不喜欢斓橙?
申屠锐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眉眼一飞,丢了个调戏的眼色,斓丹只得皱眉转开头,这个痞子无赖的样子,斓橙竟然如此喜欢?
只带了两名侍卫两名宫女,微服简从的一行人从普庆台围墙的后门出去,走过卫兵把守的小巷,一下子就汇入了人海之中。
人太多了,申屠锐加大了手劲儿拉住斓丹的手,严肃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示意她跟紧,不要走散。
斓橙也靠过来,紧贴着申屠锐,为了极力无视斓丹,就算不高兴也佯装兴致勃勃地给他指沿路比较出彩的花灯。
人群实在太凶猛了,只要不拉着手,走几步便会被冲散。
斓丹眼看着斓橙被几个拿着灯,笑着疯跑的少年撞得后退几步,瞬间被人潮淹没。
“快跑!”申屠锐非但没有回头去找她,反而拉着斓丹的手,也像那些少年一般跑起来,拐进一条灯影稍微稀疏的岔路,开心地笑个不停。
斓丹喘得厉害,停下脚步还得弯腰捂着胸口急促呼吸。
申屠锐看见了什么,说了句别动,在这儿等我,就跑没影了。
斓丹也不急,平复了呼吸慢慢站直身子,静静环顾周围的灯和人,所有人都那么高兴,少年男女更是双双对对,灯光中互相看的眼神格外柔情蜜意。
往年的元宵灯庆她都是跟着哪个哥哥嫂子或者姐姐姐夫一起游玩看灯,也有像斓橙那样被故意抛开过,只剩孤单一人时她也伤感,可因为周围的人都欢欣愉快,她也就跟着高兴起来了。她曾格外期待今年的灯庆,因为她也有了一个能陪她看灯的人,她也可以像这些情侣一样,有个一边念灯上的谜语,一遍含笑相看的人。
她比以往任何一年更盼望元宵,没想到,今年的元宵竟是这样……
眼前骤然一亮,她被晃得眼花,不得不眯了会儿眼,才看清面前的兔子灯。
申屠锐提着灯,直直照到她脸上来,他默默看她,她也被他深冥的眼神擭住,傻傻地回看。
他弯了弯嘴角,明明是个微笑,却更像叹息,他的手低下去,把兔子灯塞在她手里。
“还真有点儿想那个提着兔子灯的傻姑娘。”他转身,有些怅然,和死去没分别,那个纤弱瘦小,颤颤巍巍,提灯而来的傻姑娘,再也见不到了。
斓丹愣愣地提着灯,没有跟上他,眼睛突然就被泪水模糊,除了雪天来祭拜她的二姐,原来还有人会想起萧斓丹。
“干吗呢?”申屠锐走了几步,回头喊她,“快走,也该去汇合那个姑奶奶了,不然今天没法收场。”
斓丹轻轻吸了吸鼻子,生怕他发现自己流泪,低头时飞快擦了擦,才走过去与他同行。
斓橙气急败坏地站在拱桥桥头四处张望,侍卫和宫女脸色焦灼,又急又怕的样子。
还是斓橙先看见了申屠锐,先是一喜,随即泫然欲泣,跑过来捶申屠锐的胸口,哽咽抱怨说:“你去哪儿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申屠锐被她捶得发疼,赶忙苦笑着抓住她的双腕,敷衍解释说:“人多,一眨眼就不见你了。知道这里是必经之路,这不火速赶来了?”
斓橙不甘心地翻了他一个白眼,气哼哼地去拉他的手,发现他没有再牵着斓丹,顿时又高兴起来,眉开眼笑地拉着申屠锐蹦蹦跳跳向前走。
斓丹也不去破坏,静无声响地提灯走在他们身后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