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崔承德如庞然大物向着孩童冲去,瞬息之间,一个娇嫩身影出现,将孩童死死护在身下。
“都去死!”他扬起衣袖,枯枝般的手指堪堪触及那娇嫩身影......
“咔嚓!”
骨裂声混着青竹香骤然炸开。
崔承德如破麻袋般摔在拴马石上,他蜷缩在污水沟边抽搐,看见月白锦靴踏过自己吐出的血沫。
一个儒雅白衣走到丹蕊面前,声音温如玉、清如竹,“姑娘可曾受伤?”
丹蕊怔怔望着怀中完好无损的孩童,小公子攥着她衣襟上的珊瑚扣,竟咯咯笑出声来。
她抬首,见来人腰间垂着的青玉竹节佩,流苏穗子扫过满地狼藉,粘上些许脏污,但来人好像并无在意。
“多、多谢公子......”丹蕊喉头发紧,方才生死一线的寒意此刻才漫上脊梁。
白衣点头,看了一眼刚刚被他踢翻在地的崔承德,对着官衙作揖,彬彬有礼道,“歹人已伏地难起,劳烦官爷。”
官衙将瘫如烂虾的崔承德拖回了京兆府,围观百姓纷纷散去。
“这泼烂在我们府前叫嚷多时,都不得法,承蒙公子仗义出手,不知公子尊名,改日我主家自当重礼相谢。”丹蕊看着面前的素雅白衣甚是钦佩。
刚刚她来不及眨眼的功夫,直以为自己快要完蛋之际,一道飘逸身影从天而降一脚踢翻了崔承德。
白衣清浅笑道:“举手之劳,不敢邀功,有缘自会相见。”
随即作揖离开,只余一缕竹香留存。
丹蕊长呼一口气,擦擦刚刚被吓出的一手汗,这才回了府。
丹蕊绘声绘色的将事情经过讲给崔漾和苏和听,“小姐,你不知道那情况有多危急,吓得我出了一身汗呢,幸亏有个公子仗义相救,把大老爷一脚踢出老远!”
“大老爷当时就倒地不起了!”
崔漾对苏和笑道:“咱们丹蕊,也是当得仗义女侠了。”
“小姐!”丹蕊羞红了脸。
“你可曾跟人家道谢?”
“那是自然,可惜那公子不肯透漏姓名就走了。”
崔漾道:“想来那公子定是悬壶济世的好人,不在乎什么谢礼,罢了,有缘自会相见。”
一个下人急匆匆跑进来,“小姐,大夫人来了。”
崔承德在她的府前被官兵带走,焦云娇必定会来找她讨个说法。
崔漾恍若未闻研究着这几日要回来的铺子账本,没做声。
苏和对那下人道:“小姐有事,不见客,你把她打发走吧。”
那小厮期期艾艾道:“那大夫人路子和大老爷一样来的,这会正在府前哭呢。”
崔漾放下手中账本,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开门揖盗易,关门拒贼难。
“带她过来吧。”
话音未落,穿堂风裹着哭嚎声破窗而入。苏和皱眉掩上菱花窗,怎料柏木窗棂“吱呀”一声,漏进半句凄厉的“五姑娘你要遭天谴!”。
焦云娇是撞开垂花门闯进来的,她发间金步摇缠着发丝有些凌乱,二话没话说,直直跪下。
崔漾未动,丹蕊和苏和站在一侧,对此无动于衷。
焦云娇就这么直挺挺跪在地上,没有人上来将她这个所谓的长辈扶起来,也没有人同她客套。
焦云娇多年没有跪过人了,令她纡尊降贵,屈膝叩拜于自家晚辈之前,乃大悖伦常,这要是传出去,崔漾必落得个忤逆犯上、不敬尊长的骂名,为世人所诟病。
古有训:纵长者行事乖张、罔顾情理,为晚辈者亦不得悖逆犯上。即便遇长辈所行有失偏颇之处,亦应以恭谨之心待之,委婉劝谏,断不可逞一时意气,公然忤逆,致失人伦大体,使自家门风蒙羞。
“五姐儿,你要罔顾人伦不成?你爹在世时最重孝道,若知道亲生女儿......”
焦云娇试图搬出五房从孝道伦理上绑架崔漾。
只是她想错了。
崔漾摩挲着腕上翠镯,仿佛听了一个笑话,“家父临终前攥着的,可不是什么孝经。”
她崔漾才不在乎那些顽固迂腐足以压死人的封建糟粕,即便这是一个名声大于天,规矩压死人的朝代,但是最底层的逻辑,终究是统治者为尊。
而所谓的统治者,无非于权和钱。
平民百姓的统治者是官,崔家世无奇才入仕,未涉官场风云,亦无官宦之深厚底蕴,故家族兴衰荣辱,钱财的拥有和掌管便成了判别家族话语权的主要依据。
崔家世代姻亲攀附的大树,家产钱财现在具被崔漾掌握在自己手中,又怎会在意那些虚世的浮华与长短。
人穷志短的时候才用尊严说话,而她崔漾,不可能被死物困死。
她面上无甚表情,但是语气却有些令人胆惧的冷漠与嘲讽:“难不成大叔母跪我一次,我就要受你掣肘一次?大叔母年岁却长,为何还这般天真无邪?”
“你把你大叔公送进牢狱,把你堂妹送去那狗狼窝,所作所为,背逆门风,实乃家族之垢,遗羞于列祖列宗!”
“正因如此。”崔漾打断她给扣的锅,“您才该跪稳些。”
丹蕊拿了一个蒲团放在焦云娇面前。
崔漾好睱以整看着焦云娇扭曲的脸,笑道:“既然大叔母非要跪,那就让大叔母跪的舒服些,也不算我不敬长辈,罔顾人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