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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狐狸

    男女主角分别是罗璇林招娣的其他类型小说《螺旋上升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黑白狐狸”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到家后,林招娣吩咐罗璇:“今晚你睡我的屋,我跟你妹睡。”罗璇随便应了一句,转身走进淋浴间。林招娣在后面喊:“让你妹先洗。”罗璇没理她,关上淋浴间的门。煤气淋浴果然一如既往地不好用,水烫得要命,罗璇只好用冷水草草冲了下,回房关灯,倒头就睡。母亲用的枕头是自制的,里面填满小小硬硬的颗粒,躺下去沙沙作响。枕头上铺着毛绒枕巾,绒洗得发硬。睡衣是起球的,被套也粗糙地摩擦着皮肤。罗璇做了噩梦。林招娣指着她的鼻子:我才不用这么好的东西,你也不许用——舅舅也指着她的鼻子:只有我才配洗个热水澡——她在左挪右闪,扭来扭去,倏忽从梦中惊醒,看了眼时间,清晨八点半。只睡了三小时。罗桑县主要做运动服饰,家里堆着很多红星厂拿回来的样衣,全是网球裙。罗璇随便抓了...

章节试读

到家后,林招娣吩咐罗璇:“今晚你睡我的屋,我跟你妹睡。”
罗璇随便应了一句,转身走进淋浴间。
林招娣在后面喊:“让你妹先洗。”
罗璇没理她,关上淋浴间的门。
煤气淋浴果然一如既往地不好用,水烫得要命,罗璇只好用冷水草草冲了下,回房关灯,倒头就睡。
母亲用的枕头是自制的,里面填满小小硬硬的颗粒,躺下去沙沙作响。枕头上铺着毛绒枕巾,绒洗得发硬。睡衣是起球的,被套也粗糙地摩擦着皮肤。
罗璇做了噩梦。
林招娣指着她的鼻子:我才不用这么好的东西,你也不许用——
舅舅也指着她的鼻子:只有我才配洗个热水澡——
她在左挪右闪,扭来扭去,倏忽从梦中惊醒,看了眼时间,清晨八点半。
只睡了三小时。
罗桑县主要做运动服饰,家里堆着很多红星厂拿回来的样衣,全是网球裙。罗璇随便抓了条套在身上。
厨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林招娣在做早餐。
罗璇按住疲惫的头,靠在厨房门边:“妈,你累不累?忙活一晚上,歇着吧。你想吃早餐,我出去给你买。”
林招娣没看她,边忙边说:“妈在家,怎么能让你去吃外面的早餐。”她的话里没什么情绪。
罗璇穿着母亲的睡衣,衣服上结满小球,细细密密地硬着摩擦皮肤。
谈不上疼,只是惹人烦恼。
罗璇忍不住说:“何必呢?只是一顿早餐——你就非得吃这份苦?”
林招娣用打火机去点煤气灶。煤气灶的点火石早就坏了,旋钮根本不灵,换灶台不便宜,林招娣当然舍不得这笔钱:“我是你妈,给你做早饭天经地义,什么苦不苦的,我能不当你妈?”
“砰”的一声,林招娣麻利收手,火苗扑出来,险而又险地擦过林招娣的手腕。
罗璇掏出手机:“我初中同学卖厨具的,我找他买个新灶台,你看什么时候喊人来安装?”
林招娣说:“不要。”
罗璇顿了顿,无奈道:“没多少钱,也不麻烦,人家上门安装——”
林招娣打断她:“不需要!打火机挺好的!你一天到晚乱花钱!我不用你关心,你管好你自己!”
罗璇靠着自己给家里添置的洗碗机,垂下头,注视母亲边煎蛋边动手洗水池里的碗筷。
林招娣嫌洗碗机费水又费钱。
罗璇说:“你哪来的那么多责任?你照顾这个、照顾那个,能不能照顾照顾自己啊?妈,算我求你——爸没了,我们都不好受,大家忙了两个晚上都没睡,你多睡一会又能怎样?”
林招娣把锅铲重重搁下:“我辛辛苦苦起大早,就为了给你做口吃的,你什么态度?”
罗璇说:“我只是希望你对自己好点。”
林招娣冷笑:“知道你挣得多!出去工作几年,还管我怎么活。”她把煎鸡蛋掼进碟子里,递给罗璇。
罗璇无言以对。
小妹没起来,母女两人只能沉默着对坐。闷了一会,林招娣开口:“你大姐怎么没跟你回来?”
罗璇随便找了个善意的借口:“她感冒了,不想传染我们。”
林招娣憋了几秒钟,伸手抚住胸口,犀利道:“她还是不肯回家?”
罗璇斟酌片刻,刚想开口,林招娣冲着她抬高声音:“算了,你打小就说不明白话,笨!我还是问你妹妹。”
罗璇猛地站起身,深呼吸几口后,总归压下了火:“我出去晨跑。”
林招娣绷着脸,没说话。
罗璇抓条毛巾搭在脖子上,推开门,突然下定决心。
她站定了,回头看着林招娣,一字一句道:“妈,大姐为什么不回来,你心里清楚。我知道你生气,你内疚,你害怕。但这是你自己的情绪,你自己解决,不要再通过攻击我来减轻你自己的心理负担。”
林招娣把碗摔在桌上:“你一回来就指手画脚,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我年过半百,土埋脖子的人,我改不了!”
罗璇攥紧毛巾,冷冷地看着她:“你必须改。以后,你只要攻击我,我就一定和你闹个天翻地覆,我说到做到。”
没等林招娣开口,罗璇重重甩上门。
惊天动地一声响,铁门合拢。
......
罗桑县的空气并不清新。
服装厂聚集的地方,因为面料纺织,因为染色剂,河水早就被污染得乌七八糟。清晨的风微凉,罗桑河的臭味一股一股涌起来,空荡荡地穿过罗璇的胸口。
罗璇跑着跑着,心情平复下来,逐渐有些懊恼。
她才回家待几天,何必浪费精力跟母亲费口舌?
又不是小孩子,动辄捧出一颗真心,歇斯底里地问“你凭什么不爱我”......
没必要。
她抱了抱自己的手臂。
现在好了,剩下的几天,她肯定不能在妈面前碍眼,到哪里避着去?
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罗璇沿路留心,试图找个咖啡馆躲清静,可罗桑县根本没有此等稀罕玩意,最终一无所获。
她拐了个弯,很快跑到罗桑制衣厂附近。

罗璇第一时间通知大姐:罗琦怀孕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兼之自己动手揍了怀孕的小妹,罗璇有点自责,识趣地没提自己回上海的事。
钱包里的废票又多一张。
林招娣又痛、又急、又气,但无论她怎么逼问,罗琦只是简单地说:“我认定了他,我要和他结婚。”多的一句话没有。
几天的功夫,罗琦吃什么吐什么,眼看着消瘦下去,面孔也日益苍白。
终于,罗璇听了大姐的话,劝林招娣:“她既然铁了心要结婚,我们就见见男方,成不成的,以后再说,没必要跟小妹拧着来,把小妹的身子拖坏。”
涉及到小妹,林招娣总是六神无主。她大哭:“张东尧是多好的男生,幺儿她......真是糊涂......被迷了心......唉!”
于是,年假的最后一天,罗璇见到了小妹的新男友全家。
出乎意料,这家人相当不错——或者说,有些太好了,好得罗璇感觉像是在电视剧里,或者小说里。
新妹夫叫王悠然,英俊高大,毕业于名牌大学,目前定居上海,在金融行业做事,年薪可观,家中资产不菲。王悠然的父亲是上市公司前高管,母亲是医院护士长,风度、仪态、教养都无可挑剔,一家三口性格温和,外貌端正,对小妹也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罗璇谨慎地拜托舅舅查了一下男方家人,信息全部属实。
总而言之,事情顺利得仿佛梦中。
两家人在之河市的饭店把酒言欢。宴席中,王悠然父母谈起结婚细节,言语间十分慷慨,又给小妹封了一万零一元的大红包。
饭后,罗璇向大姐汇报,两人总算安了心。可回程的路上,母亲却始终愁眉不展。
到了家,小妹累了,沉沉睡去。
罗璇去厨房接水喝,才发现母亲独自坐在厨房里落泪,没有开灯。
罗璇的假期终于到达尾声,第二天就要回去上海。或许知道相聚的时光寥寥无几,母女二人居然难得心平气和地说起话。
沉浸在夜色中,林招娣叹道:“男方好是好,可太好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罗璇劝:“小妹是美人,她配得上百里挑一的良缘。”
林招娣注视着窗外的夜色,滴下泪来:“齐大非偶,我是担心你妹妹高嫁如吞针。王悠然这么完美,各方面条件都好,几乎没什么缺点,可咱家只做了点小买卖,他怎么就能被你小妹抓住呢?他会不会有什么隐疾?”
罗璇啼笑皆非:“妈,何必往坏处想?小妹已经怀孕了,刚刚男方家里说,无论生男生女都喜欢,我看他们是真心实意。小妹找了王悠然,虽然出乎意料,但至少结局是好的,结婚添丁,双喜临门,小妹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林招娣点点头,却依旧心思重重。
......
翌日,罗旋起床后,打开手提电脑,邮箱里静静躺着一封新邮件,来自立华。
在家里吃过饭,罗璇启程回上海。
姐妹的之间的裂痕并未修复,罗璇也不敢让怀孕的小妹再送。于是小妹淡淡地说了句:“姐,多保重。”就转身回房。
林招娣送罗璇去车站。
路上,罗璇心神不宁地想着邮件内容。在刚刚的邮件里,立华集团因旗下公司参与了美国房地产次级抵押贷款市场业务,公开宣布亏损,并将逐步展开裁员,总计30%。
她想起自己被延长的假期——凶多吉少。
这个消息不仅影响她的饭碗,可能还会影响她的股票。
美国次贷危机已经逐渐严重,立华宣布裁员的消息后,A股会受影响吗?她全部积蓄都在股市里,周一开市,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正烦着,林招娣说:“停一下。”
罗璇踩下刹车:“怎么?”
林招娣说:“你舅舅喜欢喝火车站这家豆浆,我下去买给他。”
罗璇经常觉得林招娣不像林国栋的姐,更像林国栋的妈:“我靠边停。”
几分钟后,林招娣提着五杯咸豆浆回来,坐在副驾,逐一用塑料袋包好:“等你走了,我开车给你舅舅送过去。”
罗璇很想说,她很少回家,好不容易让妈妈送一次,妈妈还念着舅舅。
正想着,手机亮了。
总监祝峻发来消息:“明天早上9点15分,请你来我办公室。”
顶头大老板的通知,让罗璇更烦躁了。
林招娣正在副驾上说:“......你小妹怀孕等不得,我和男方商量,男方家里说争取在10月让两个小的结婚。”
罗璇点头。
林招娣半晌没说话,罗璇余光瞟见母亲面上有些为难。
林招娣说:“男方是上海人,家庭条件太好,我担心你小妹嫁过去会受委屈,想多给她带些嫁妆,婚后她腰杆也硬。”
罗璇还在揣摩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饭碗,心不在焉地表态:“罗琦是我亲妹妹,我当然希望她过得好。你多给点,我没意见。”
林招娣说:“我想给她额外带三十万现金。”
罗璇知道林招娣给她们攒了嫁妆钱,但她以为每人最多两三万,三十万这个天文数字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罗璇脱口而出:“家里不是一共只有二十万现金吗?”
小妹突然爆出怀孕的真相,分遗产的事不了了之。罗文彬留下来的二十万现金,罗璇本人连一根毛都没摸到。
林招娣含含糊糊:“二十万是现金,我手上还有些存款。”
罗璇猛然意识到,只有她自己,才会傻乎乎地担心妈没钱用吧?
不仅爸防着她们,妈也有妈的考虑。
个人手里攥着自己的钱,这很正常。
罗璇突然觉得姐姐说的没错,罗祖荫说得也没错,自己就是傻,就是憨。妈说的也没错,自己耳根子软,容易轻信,所以才掏心掏肺、出钱出力......
罗璇看向前方:“你的钱,你看着办。”
林招娣正色道:“你们三个的结婚嫁妆,我早早预备好了,你们每人都有10万现金。”
罗璇“啊”了声。
妈对她们抠了二十几年,突然这么慷慨,她还真不适应。
林招娣又说:“但你小妹未婚先孕,我们又高攀男方家,我担心她嫁过去矮人一头,怕她受欺负,所以会多给一些。你们情况不同,希望你理解。我对你们,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罗璇听不得林招娣说“一碗水端平”这种鬼话:“妈,我对小妹的嫁妆没意见,但你偏不偏心,难道你心里不清楚?你何必逼着我理解?你反正不在乎,又何必对我做这种姿态?”
林招娣怒道:“我对你好你记不得,只记得我对你不好?!罗琦是你亲妹妹,你们不能为了钱......”
罗璇打断林招娣,转过脸直视她的眼睛,语气很重:“妈,你明明知道,从来都不是钱的事。”
林招娣躲开罗璇的目光。
沉默很久,她语气飘忽:“二妹,母女之间也讲缘分的。”
罗璇张开嘴,一颗心凉得透透的:“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有三个女儿,可我只有你一个妈,你想得通,我怎么想得通?!”
林招娣突然面色惊恐,高喊起来:“有车!有车!”她眼疾手快地抓住车窗上的扶手。
罗璇猛一扭方向盘,车子斜斜擦过前车,窗外飘进几句嘹亮的国骂。
她缩缩脖子,等着挨骂,可这一次,林招娣却没指责她。直到车子进站,两个人都没再开口。
罗璇重重刹车,把车子停稳后,倏忽冒出一句:“算了,也不重要了。”
林招娣说:“二妹......”罗璇回过头。
林招娣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了:“国栋,什么要紧事?”
罗璇跳下车,拎起行李,赌气道:“我走了。”
她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罗璇一口水喷在地上。
她捂住嘴,不住地咳嗽。
......
而魏茵茵被巨大的愤怒淹没。
“你有毛病吧?!什么叫爱的是你?!”她难以置信地尖叫。
“你爱的当然是我。”林招娣的声音理所应当,“你夸他夸半天,夸的都是我。没有我,他手里顶多有万把块钱,和满大街孜然韭菜味的老头子没什么两样,你看都不会看一眼。”说到这里,林招娣终于流露出些许悲哀,“文彬有三个女儿,一个不认他,还有两个——”她指了指罗璇和罗琦,“她们对他,有多少感情?一个男人,甚至都不会爱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爱一个女人?”
魏茵茵的声音兀自强硬:“是你们心狠。”
林招娣呵呵笑了,“别满脑子爱了。但凡你去挣点钱,你都知道,人能有多狠。”
魏茵茵冷笑:“你指你自己,对吗。”
林招娣抱臂看着她:“我狠?你可知道,我一分都不想给你。但我看不上你爹妈的做派,所以愿意给你一个选择。”
魏茵茵说:“是因为文彬?”
林招娣摇头。
她注视着年轻女人,声音平静:“因为我也是当妈的。”
......
外面天色擦黑,林国栋回来了,面色如常,身后两个魏家老人却惨无人色,袖口蹭了泥巴,小腿挂满苍耳。
见到魏茵茵,三人抱成一团。
魏茵茵急忙问:“爸,妈,怎么啦?”
魏老太太哽咽了,瞟了眼林国栋,拉着魏茵茵:“走!走!我们回去!”
透过两个老人的缝隙,罗璇看到魏茵茵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没多久,她点头:“我们回去。”
林国栋把一个红纸包递过去:“给你们600块钱路费。走吧,我开车送你们去火车站。”
魏老头神情忿忿,瞟了眼林国栋,不敢吭声。
......
结账的时候,罗璇小声问舅舅:“什么银行卡里有20万,假的吧?”
林国栋冷笑:“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还想从咱家口袋里掏钱?”说着,掏出钱夹。
罗璇急忙推道:“这账必须让我家来结,本来就很麻烦舅舅了。”
林国栋是场面人:“都是一家人,这点钱算什么,还跟我见外。”
如果是以往,罗璇当然不会想那么多。但大姐的叮嘱还在耳边,罗璇立刻说:“舅舅,一家是一家,一码归一码。”
林国栋多看了罗璇两眼:“怎么,怕我抢你们遗产?”
娇姐是人情世故的高手,立刻笑着打圆场:“小璇,你舅舅对你好呢,都是一家人。”手上很精明地收了罗璇的钱,嘴上哄着舅舅,“国栋,让你侄女请客吧,你出这么大力,你侄女心里感谢你呢。”
一番话说完,林国栋和罗璇都很受用。
趁着娇姐核单的功夫,罗璇小声打听:“舅舅,你对魏家人做了什么啊?”
林国栋根本没带他们去银行,而是载着两个老人在崎岖的村路颠簸了大半天。趁着他们下车吐得天昏地暗,借口找医院,把两人撂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吹风。
村里还有不少闲来无事的半大小子,给点钱,很愿意帮忙扮古惑仔教训人。两个老人慌不择路,逃进山里。
老人没有手机,找起来颇费功夫,被林国栋接回来的时候,快吓疯了。
罗璇又问:“就这样送走,大伯不会跟我们闹吗。”
林国栋不屑:“没你爸纵容,就凭你大伯,能闹得起来?你爸已经火化了,遗嘱也立完了,那家子现在落到我手里,讨不到便宜!”
舅舅心思缜密,做事向来靠谱,罗璇总算松了口气。片刻后,她忍不住问:“那魏茵茵怎么办,又被送去嫁人?”
林国栋无所谓:“我怎么知道。”
罗璇欲言又止。
林国栋奇道:“你同情她?你是不是傻?你爸不是个东西,魏茵茵跟着你爸吃香喝辣的时候,你妈过得是什么日子?我没让她吐出来就算好。要不是你妈下手果断,她就把你爸的钱刮干净了,你们几个一毛钱都分不着!”
罗璇涨红了脸。
林国栋脸色更不好看:“你考虑到你妈的难处没有?你体谅过你妈没有?你不想着你妈,还有心思想魏茵茵和你死了的爸?你是不愁钱,所以善心过剩吗?真是不管家里的买卖,不知人心险恶!”
罗璇内疚道:“我会学的。”
林国栋断然道:“你耳根子软,学不会。”
......
结好账,走到院子里,林国栋坐进驾驶位。
后座车门拉开,罗璇看着魏茵茵的影子被三道影子吞噬,两个老人,一个男孩。或许还有一个死去男人的苍白影子。
她被林国栋骂了一顿,硬起了心肠,但看见魏茵茵滑向她的命运,心里还是有点闷。
倏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喂!”
可她根本就没张嘴。
罗璇循着声音来的方向转头,看见小妹罗琦擦着她身边走过,对着魏茵茵的背影喊:“喂!”
亲姐妹的声音如此相似。
罗璇赶紧拉住小妹:“你做什么?!”
罗琦对着魏茵茵的背影又喊了声:“喂!”
魏茵茵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车门关闭了,缓缓消失在路的尽头。

正说着,客厅的室友走过来。
室友指责罗珏,语气不好听:“说过不能带朋友回家。”
罗珏声音微抬:“这是我亲妹妹。”
室友看看罗璇,又看看罗珏:“亲姐妹?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罗珏你可是气质美女......”
罗珏皱眉,正要说话,罗璇扯了下她。
罗璇撸了撸碎发,指着自己,喂喂两声:“我还没长开呢。”说着,麻利地从包里掏出零食,硬塞给她,“拿去尝尝。”
暗暗的剑拔弩张消失得无影无踪,室友忍不住笑了,脸色总算缓和:“谢谢。”
......
临出门的时候,罗璇没忍住,小声叮嘱:“姐,事情差不多就轻轻揭过,这世上没那么多对错输赢。你得让自己活得舒服点。”
大姐样样拔尖,眼里揉不得沙子,从小刚直,黑白分明。
“你这面团。”罗珏推她出门,“用针扎你,都扎不出声哎呦。”
罗璇哼声,拽了把大姐纤细的胳膊:“你要放宽心。”
罗珏叮嘱:“你要多留心。”
......
送走罗璇,罗珏径直回到狭小闷热的房间,也没开灯,独自坐在床边,从皮箱里抽出一张全家福,对着发呆。
半个小时以后,她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她用手擦干,打开灯,把全家福收起来,烧水泡了点麦片,权当是晚餐。
坐在床边,她吃着淡而无味的麦片,算计着银行卡上的余额,继续在电脑上搜索工作机会。
胳膊肘一动,枕头掉在地上,露出下面一叠红色钞票,用纸巾包着,边缘折起一个角,卡得牢牢的。
这么熟练的打包手艺,显然是罗璇做的。
罗珏点了一下,里面是2000块钱。
她长长叹了口气。
她自己从小拔尖,被罗文彬骗回老家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不过2000出头,赶上经济形势不好,被裁失业;
小妹又漂亮又好强,可惜大学刚毕业就赶上次贷危机,到处都在裁员,至今仍没找到工作;
而罗璇——罗珏怔怔地想——这个二妹从小夹在耀眼的姐姐妹妹中间灰扑扑,大学读得稀里糊涂,毕业却赶上外企扩招,去了上海,一个月能赚7000多。
时也、命也。
罗珏发短信给罗璇:“算我借你的。”
手机亮起,罗珏失笑。
罗璇言简意赅地回了四个字:
“废话真多。”
......
罗璇回过大姐的消息,小妹的电话又进来了。
罗琦说:“舅舅帮忙排到了凌晨3点的火化炉,你现在到哪里了?”
刚和大姐聊完,罗璇难免多心。小妹平常的一句话,罗璇终于咂摸出另一层意思:“我快进罗桑县了——你早知道大姐不会跟我回来?”
电话对面的罗琦说:“大姐当然不会回家。”
罗璇烦躁地看了眼黑洞洞的窗外:“我不知道。大姐竟然如此决绝。”
罗琦凉凉地说:“你知道什么,你何曾关心过我们。”
父亲骤然去世,仿佛掀开了一张大被,露出被掩盖的颗颗尖锐石头。
罗璇好不容易休个年假,结果熬了20多个小时没睡,开车来回跑,又累又落埋怨,终于有点火了:
“你们用得着我关心?这个家里有点好东西,爸顾着大姐,妈紧着你,谁能想起来我啊?我自身难保,不顾着自己,我还管别人?”
罗琦简单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罗璇被噎了个半死。
小妹继续说:“我给你买了咖啡,你打开储物格就能看见,开夜车注意安全。”
说完,她挂了电话。
罗旋大力拍开储物格,掏出咖啡,一气喝了半瓶,立刻把电话拨回去。
响了两声,小妹接了,罗璇立刻说:“从小到大,爸妈对你和大姐怎样,对我怎样,我们仨心里都有数。如今我按时按季给爸妈添东西,自认已经做得足够。你还希望我怎样?你当我是什么型号的泥菩萨?”
罗琦无不讥讽:“对,你做得足足的,老家盖房你不出钱,因为钱搁在房子里看不见,你只给妈买金子,让往来的亲戚全都看得明明白白。热水器坏了好几年,你却给家里添洗碗机,这稀罕东西,谁来都要问一问,再夸你两句,真有你的——花的每一分钱全都是面子功夫。你每周日下午准时一个电话,嘴上说得好听,人呢只有过年才回来,回来了也只掏钱,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你反正看不见,也不管,等着我们争完吵完管完,你捡现成的。”
罗璇一时语塞。
事情是这些事情,可连在一块,从小妹嘴里讲出来,怎么又不一样呢?
罗璇心里的火蹭蹭蹭冒起来:“什么叫我专捡现成的?”
小妹冷冷道:“你看,你又装傻。你这人,最会装傻了。”
大姐说她真傻,小妹说她装傻,她究竟傻不傻啊?!
罗璇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小妹掷地有声:“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按掉电话。
再拨回去,小妹没接,直接按掉了。
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什么——
罗璇的头开始突突地痛。她按开车窗,猛踩加速,夜风呼啸着拍在脸上,吹不散她心口一股浊气。
副驾的储物格没关,随着暴躁的加速,有什么东西飞出来,掉在她脚面上。
罗璇一心二用地扫了眼——是一包本地辣条,还是是她小时候喜欢吃的牌子,显然是小妹放的。
姐姐肠胃弱,妹妹怕长痘,家里除了她,没人吃这个。
可惜,多少年过去了,她的口味早就变了。
家里三个女孩子,老人拒绝帮忙,林招娣照看不过来。老大身体弱,老三年纪小,都需要家人照顾,只有二妹罗璇不用操心,所以从小被送去学校住宿,寒暑假才能回家。
于是她小学就被送到学校住宿,寒暑假才能回家。回家也没闲着,给厂子帮工。
本地学校的游泳氛围浓厚,罗璇早早被挑进了游泳校队。好处是,读书之余可以四处打比赛,不但学费全免还能赚奖金;坏处是,被迫控制饮食长达九年,戒断零食并失去了胡吃海喝的自由。
就这样,她的饮食习惯在青少年时期养成,至今未变。
罗璇把辣条踢到一边,看了眼时间,凌晨1点。
父亲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被火化,她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跟亲妹妹吵架。过去的事早已过去,往日的遗憾无从弥补,翻旧账也毫无意义。
回忆过去有什么用?除了让自己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外,没有任何好处。
罗璇才不想和大姐一样,为了点虚无缥缈的气性,把自己耗得半死;也不想和小妹一样,丝毫不肯糊涂,只好明明白白地操心,边操心边骂,骂完还得操心。
就算她把自己耗得半死,操心又劳力,有谁会关心她?
备受宠爱的人才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惩罚别人。不被爱的人,必须自己爱自己。
罗璇暗暗下定决心。要想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不是争个对错,而是隔开。远远地、彻底隔开,不去想,不关心,不见面。
等父亲的后事一结束,她就回上海去。
等红绿灯的间隙,她弯腰把辣条捡起来,丢回储物格。

罗桑制衣厂位于整个罗桑县正中央。
或者说,罗桑县本身就是围绕着罗桑制衣厂出现的。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发,都可以快速抵达这座庞然大物。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暖烘烘地晒在罗璇身上。
罗桑厂正门的日结市场里全是人,招工的和找工的都已经准备就绪,在罗桑河边形成一团团人的漩涡。
罗璇扭头看过去。
每个招工人手里都拿着样衣,喊人来做;工人现场看样衣,如果能做,就去询价。招工人报加工费,若是一拍即合,便做一日生意。
有人正在问:“加工费多少钱?”
招工人举着一件蓝色的运动T恤:“每件4块5,做全衣,37件。”
工人把衬衣拿在手上,细细翻看,尤其是衣领、衣边和袖口:“你这衣服不好做,这里要开叉转弯,锁边有褶皱,袖子也是开叉的。”
招工的说:“折后单做领上领。包肩包后垫。”
工人沿着衬衣边缝又搓又翻:“这里打不打五线?”
“要打。”
那人转身就走,和工友抱怨:“不做,累死人,一天也做不了几件,压根不赚钱,。”
制衣厂里的长工做流水线工序,每天能做200只一模一样的袖子。但日结工不同,以‘全衣’为主,自己在一天内,能做几整件衣服,就能赚多少钱。
罗璇跑过,转头笑嘻嘻插话:“他4块5肯定招不到人,你开价6块,他应该能答应。”
“有道理——哎,不是,你谁啊?!”
罗璇一阵风跑远了。
前面有人边走边抱怨:“价格越来越低了。”
“淡季嘛。”
“美元年年贬值,罗桑厂做美国货赚美元,等结算成人民币,嘿!你猜这么着——苦吃着了,钱没挣着!”
脖子上挂着烫工牌子的人正在嗦粉,混沌不清地说:“我上前阵子烫的那批衬衫,牌子呀,在美国卖80美元,罗桑厂才挣2美元。”
罗璇跑过那几个人,笑嘻嘻地插嘴:“我们哪赚得到2美元?2美元里还包括运输费,管理费,1美元;原材料进口费,0.65美元。工厂最多赚0.35美元,挣个加工费。分到我们头上,三块五毛人民币。”
烫工忿忿嗦粉:“日,老子干得这么辛苦,钱都被美国赚了——”他抬头,“不是,你谁啊?”
罗璇一阵风跑远了。
她很快把人潮甩在身后,转到罗桑厂侧墙,看见一处刚刚修整好的标准网球场。
网球场?
......
罗璇眼睛亮了。
她打小练游泳,体育底子打得好,各项运动触类旁通,网球自然也会。
可以在网球场消磨时间。
她转身在附近的报刊亭买了份报纸,打开股票走势页,一行大字闯入眼帘:
红色9月,美国降息!
因为美国降息,国内突然迎来A股和港股的暴力拉升。罗璇心满意足地看到自己的股票K线垂直起飞。
边看,她边和老板打听:“美国降息,美元贬值,罗桑厂怎么还有钱建网球场?”
老板三十出头,长着一张圆嫩粉白喜气洋洋的脸。
“这罗桑厂,迟早要完呐!”老板痛心疾首地拍桌子,“你说说,罗桑厂里面当老板的比睡地板的还多,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突发奇想,小鬼为了哄神仙,花这么多钱建这玩意——有几个会打网球的,浪费钱嘛!”
罗璇拧开瓶盖:“罗桑厂专做出口运动服的,用网球场招待洋老板吧。”
老板唾弃:“洋老板一年才过来几次,还不是给厂里那些当老板的用。”
罗璇张望了一会,又问:“罗桑厂的网球场对外开放吗?怎么收费的,您知道吗。”
老板注视着罗璇,了然地笑了。
他推了瓶果汁出来:“5块。我帮你问问。”
罗璇打开钱包,抽了张5元递过去。
小县城的人际关系犹如蜘蛛网般错综复杂,能把报刊亭开在罗桑厂门口,本身也不一般。
老板打了几个电话,姑姑伯伯叔叔叫了一遍后,神秘兮兮地告诉罗璇:“你想进罗桑厂工作,我叔叔王经理有路子,7万块钱。”
罗璇猛烈地咳嗽起来。
半晌,她顺了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板了然:“对对,我明白,你只是问网球场怎么收费。”
罗璇点头:“怎么收费?”
老板伸出两根指头。他的手白白嫩嫩,一丁点疤都没有,连指关节都是肉窝:
“最好的岗是供销科,向下直接对供应商,月薪2400,油水最大,可以吃回扣。贸易科也好,月薪2900,向上负责外国订单,利润最好,奖金高。这两个岗位,办进去估计15万。”
罗璇咳得更厉害了:“我不是问这个......”
“你别嫌贵。”老板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就你身上这条网球裙的风琴口袋,罗桑厂的工人在流水线做一个口袋挣1毛7分5厘,每天14个小时,每个月休一天,能得轧多少个口袋?累得死去活来,一个月才挣几个钱?你现在多花点钱走门路,以后舒舒服服坐办公室,稍微吃吃回扣,钞票麦克麦克地赚。这叫‘投资你的人生’,投资呀,你炒股伐?懂不懂价值投资?”
“我草,我炒。”罗璇顺过气,“这么搞,罗桑厂不怕倒闭吗?!”
老板摆弄饮料:“全县大大小小厂子都指着罗桑厂的单子活,你说罗桑厂能倒吗?罗桑厂要是倒了,整个县都饿死啦——政府能让罗桑厂倒吗?政府能不管我们老百姓死活吗?你把心放进肚子里,要我看,进罗桑厂比当公务员还稳定。”
罗璇道了谢,在老板的积极招呼下,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老板热情道:“我姓王,您走门路就找我,我帮您敲门——这罗桑县,就没我搞不定的关系。”
罗璇给他备注“关系王”。
关系王喜气洋洋地说吉利话:“一起发财啊。”
罗璇重重点头,晕乎乎地走了。
直到她把手里的空瓶子丢进垃圾桶,才猛地想起:
“不是,这网球场究竟怎么收费啊?!”
......
罗璇围着球场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一间小小的管理处,亲眼看见白底红字的收费标准。
对外开放:场地费1小时498,租拍30,租球15块。
罗璇在上海立华集团的供应链管理部工作,负责洗发水业务的供应链排期,一个月赚7420元。她对自己的收入相当满意,即使在老板无穷无尽的新要求和供应商随时随地的幺蛾子之间极限跳舞,前天插单、今天叫停、晚上复工是常态,也依旧自我感觉是个高薪白领、都市丽人。
如今站在老家的罗桑厂门口,罗璇赫然发现,两个小时网球足以打掉她1/8月薪,从都市丽人打成都市穷人。
罗璇彻底死心。
她站在管理处门口,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网球场,正准备离开,有人走过来。
两个人迎面碰上,那人率先开口,声音温和:“这边怎么收费?”
......
淡淡的、带着一丝凉意的皮革调香水在空气中涌动。
即使罗璇已经很高了,和那人讲话,依旧得抬起头。一张窄长的聪明面孔正对她露出客气的笑,双眼微弯,柔和又精明。
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晒成淡淡的金棕色,有通过长年规律运动维持的纤长清晰的肌肉线条。
罗璇下意识瞥过男人的鞋尖,辨识出鞋带上绞着的小小银丝字母;习惯性地循着昂贵面料的长裤向上,扫过纽扣上细微的法语;眼睛一剜,留心到他手腕一圈的皮肤颜色尚浅,大概平日里有戴表的习惯;余光瞟到他雪白的短袖T恤泛着淡淡光泽,版型自然垂挺、又有合身的筋骨。
不过一瞬。